女性身體主權爭奪戰：解放還是自我物化？

韓國知名女團 BLACKPINK 成員 Lisa，在九月底參與瘋馬秀（Crazy Horse Saloon）的演出。作為第一位登上瘋馬秀的 Kpop 明星，Lisa 的舉動立刻引起眾多爭議，尤其在韓國和中國更是引起脫粉潮。

由於瘋馬秀是以女性裸舞出名的夜總會，Lisa 此次參與演出，也必須配合節目設定表演較為大尺度的舞蹈，而此舉也引起了大眾對「自我物化」的討論。有民眾認為瘋馬秀只不過是以藝術為名包裝，本質上還是「男性凝視」，是對女性身體的一種性化；但也有人認為Lisa對自己的身體有自主權，他在舞台上展現自我的行為，其實是體現了「女性自主權」。

不只 Lisa 的例子，我們經常看到社會上當女性展示身體時，卻可能遭受「自我物化」的批判與責備。而這樣的指控又隱含著什麼意義呢？「女性身體自主權」與「自我物化」之間的關係又是如何呢？

讓我們透過遊行主題系列文章第四彈〈「自我物化」的指控意識為何？以解放為名的另一場女性身體主權爭奪戰〉，和筆者一同反思「自我物化」一詞，讓女性身體主權能真正達到自由！

自媒體盛行的現在，更多女性願意主動在平台上展示分享身體影像。美麗、性感的女體是一種自信的展示，這些女性卻可能同時遭受「自我物化」的批判與責備。這個指控隱含著什麼意義？又如何展現了父權社會中的身體政治？

物化到底是什麼？

「物化」牽涉到的是為了某種利益將主體的某些特性讓渡出去，也可以說是因為權力不對等，使得女性作為人的整體性被拆解，並視為身體部位來檢視，或被想像成為某種既定的樣子。「自我物化」則通常拿來指責女性穿著性感或是以外表作為換得利益的資本，像是拍攝大尺度照片、賣寫真集等等行為。

然而，一律使用「自我物化」一詞批判上述行為，似乎忽略了女性選擇這些行為背後的脈絡。甚至，「自我物化」一詞所指涉的現象，真的是全然負面嗎？本文意圖透過對「自我物化」一詞的反思，試圖提供關於女性選擇不一樣的想像。

物化之外：職業女性的困境

幾個月前，台灣民眾黨黨慶中的空姐團熱舞表演遭抨擊「物化女性」。事件相關討論越演越烈，進一步演變出直播主館長指責立委賴品妤 Cosplay 時穿著清涼、「捏捏要掉出來」也是物化女性。

這起事件中，特定職業中的女性被性化、影響對其專業的評價。「空姐」此一職業長期以來被性化想像成乖順、服從而身材姣好的女性，造成女性空服員的專業能力被忽視、貶低。穿著空姐服裝的熱舞表演更是再現男性凝視中極具觀賞價值的空姐，並深化這個刻板印象。

而賴品妤在被質疑物化女性時，即時回應穿著打扮是個人選擇、是身體自主權，後來卻仍然被罵花瓶、沒有做事。一來一往間，我們能看到，當女性實踐身體自主權穿著自己喜歡的衣服，許多人會以貌似符合現今性別平等觀念的「物化」一詞來指責她，卻忽略了女性自身的選擇，應該才是其作為主體的實踐；另外，我們也能看到，一名女性政治人物會因為外型亮眼受到許多厭女的羞辱，政績和努力完全被忽略，被嘲弄是只靠外表。

物化／自我物化的再思考

所以，女性可以自我物化嗎？

《當女孩成為貨幣》一書中提到：「最大在利用這些女人的性跟外貌的人，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他們用這些女生的性感，用這些女生的美貌去建構了一個誇富宴的現場，去建構一個炫富最好的場景甚至去建構了那種陽剛氣概比賽的一個獎杯跟勳章，但是當這些女人自己真的想要利用自己的性，想要利用自己的美貌的時候，卻會被認為是有問題的。所以女人的性跟女人的美貌，只有在男人的手中才有真正的價值，她自己要利用這個價值的時候，她就會受到性道德的大軍湧入開始說你這樣是不對，這樣就是婊子，這樣就是賤貨。」這段話很好的為這個事件作了結。女性本身擁有外貌優勢不是問題，問題是能夠掌控女性、將女性視作貨幣獲得利益的是男性。

而當女性高喊我們是因為自己喜歡才脫下衣服、卻也沒辦法否認我們的審美受到社會不小的影響——或說由社會所建構其實更加貼切。完全擺脫社會的價值觀是不可能的，我們也只能夠以擴寬大眾認知的方式一點點的改變社會的集體意識。

「物化」本身被作為負面意涵，應該是針對女性受到權力高者宰制的狀況下讓渡自主權的問題。而「自我物化」不該是女性自己決定去做、去裸露身體的前提之下對女性的指控。我認為女性自我物化不是錯誤，身體自主與將身體商品化也不是絕對衝突的兩件事，我們更應該重視女性自身所做出的選擇，避免將女性繼續視為只會盲從主流，被動、無知而天真愚蠢的存在。

性平運動的終點是自由

以上討論關於女性自我物化的許多層面，最重要的關鍵在於尊重女性的個人意願與選擇的重要性。甚至，我們可以進一步思考，當前討論常以進步／保守劃分綁架女性的行為，卻忽略女性選擇的自由。第二波女性主義主張解放乳頭、焚燒內衣，最希望的是讓不想穿內衣的人可以不穿內衣，但就算身為女性主義者，愛穿內衣又何妨？推動女性的性解放是讓女性擁有情慾的自主權，而「自主」是無論想或不想去做都能自己決定，身為女性主義者不想擁有豐富的性生活又何妨？

電影《世界上最爛的人》女主角寫了篇引起網路熱議的文章，對於其命題——「女性主義者可以享受（施行）口交帶來的快感嗎？」——我的立場是正面的。如前所述，女性主義是為了讓女性有更多自由，而不是讓女性主義者時刻自我檢視自身作為是否「符合一位女性主義者該有的樣子」。我們期待的女性主義、性與身體的解放帶來的，應該是框架的破除、能夠選擇的自由，而非作為枷鎖以另一種形式施行對女性的管教與審判。

（撰文／虹育　編輯／Ingrid　引言撰文／家柔　引言編輯／Anne、鴻軒、戴佑勳　圖片設計／張嫚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