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多元同行
Stand with Diversity
為何我們要談多元
自2019年同婚通過後，臺灣同志遊行的主題從強調看見性多樣社群（LGBT+）、理解與尊重他人的認同，到提倡在日常生活中落實性別友善；在去年臺灣同志遊行20週年之時，更以「無限性」為主題揭示未來的願景：「希望建立任何身分都能自在生活、不受刻板印象限制的多元社會」。今年2023年，亦即臺灣同志遊行邁入第21個年頭，除了承接去年的願景，我們必須面對目前多元價值面臨的挑戰，並提出因應之道。
回顧這一年來，跨國同婚、同志收養等相關法案、政策陸續通過並施行，性別平權之路似乎取得了長足的進展；然而，在同一時間，對於多元平權價值的攻擊不僅沒有停歇，反而以新的方式形成威脅。如今年5月，有系學會正副會長候選人在其政見發表中，提出了諸如「LGBTQ與狗不得在會辦中打傳說對決」等歧視性的政見，這類以「開玩笑」或「言論自由」為名，企圖正當化這類歧視言論的主張，甚至反過來將歧視言論視為一種應當被保障的「多元意見」；此外，近年來網路上興起的PUA（Pick Up Artist）、MGTOW（Men Going Their Own Way）等新型仇恨言論社群，以操縱男性的情感焦慮為目標，運用「解放受女權壓迫的男性」、「重塑男性自信」等話術，企圖美化厭女、過度追求或性騷擾等惡劣行為。上述歧視言論不再只是單純展現惡意，而是以更為迂迴、更多偽裝的方式，讓大眾對多元價值產生不信任，甚至敵意，使得多元友善社會的建立更加困難。
另一方面，縱使是性別友善的人們，對於多元的想像也有許多衝突。有些人可能支持同志議題，但當提到跨性別時，卻將跨性別權益與女性權益視為「一方得到某些權益必犧牲另一方」的零和賽局假設，拒絕進一步理解跨性別社群真實的處境與需求；更有甚者，今年初（2023/2/1）民進黨將婦女發展部改名為性別平等事務部時，即遭到許多人抗議，聲稱此舉代表女性權益被忽視。關懷多元性別與女性權益，兩者皆為建立友善社會的重要價值，卻被操作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對立雙方。
因此，面對這些新的挑戰，我們認為需要重談何謂「多元」的本質，重新思考如何闡述多元的概念，並且建立跨社群的聯盟一起回應席捲而來的各種威脅。
跨越二元的多元
那麼，「多元」的意義又是什麼呢？其實多元即是相對於「二元」的概念而來。現今社會風氣看似重視多元、兼容並蓄，但我們仍會下意識地以既有的二元思考模板，界定出黑／白、好／壞、正常／不正常等類別，再嘗試將一切置入兩個類別之中做出分類。在二元分類之外，我們常將眾多自己不了解的群體劃入一個籠統的類別之中，就如在性別欄裡男和女之外，只有其他；性傾向不是異性戀，就是同性戀，再來就是其他。雖說目前各式各樣的社群的存在已被看見，卻仍舊是主流以外的「少數他者」，而非以社會裡眾多同等重要的存在之一被看待與理解。
這種分類方式除了造成非主流的社群被縮小、邊緣化等問題之外，更容易造成二元對立與衝突，因為在缺乏充分了解的情況下，人們習慣將自己不熟悉的群體當成異類或威脅到自己的敵人，認為對方與自身群體敵對或可能搶奪自身資源。如同先前提及的新型仇恨言論，提出這些言論的人並非單純揶揄嘲笑他者，而是強調這些他者可能造成威脅；甚至反過來指責維護多元價值的意見是妨礙言論自由，惡意挪用尊重多元的概念，為自己反對平權的行為或意見背書。此外，近年來只要提到平權議題，許多人就會跳出來說這是政治正確霸權，將自己的歧視行為包裝為挑戰霸權、維護言論自由的正義之聲，應該是要被接納的多元意見。上述論調無非是模糊焦點，忽略了我們所追求的多元與自由不應建立在對他人權利的壓迫之上。
跨性別議題正是一種二元分類的概念被挑戰的情況，卻又落入二元對立的論戰之中。縱然跨性別議題可探討的面向繁多，舉凡學校、職場、日常生活及性別友善空間等都有跨性別者需要面對的困境，但在今日社會提到跨性別議題時，卻屢屢只將所有非生理女性視為潛在犯罪者，認為保障跨性別權益就是讓女性空間被性犯罪者侵入，因此以「保障女性權益」為由敵視跨性別者，以聳動的言詞散播恐懼或揶揄男跨女的言論。其實要防止性犯罪、保障女性安心使用浴廁等私密空間，應該是要回應彼此對於空間配置的使用與安全的需求，同時完備性別教育與法制；若僅死守二元性別的劃分在空間上的使用，並不會減少性犯罪發生的機會，不僅未讓女性安全的需求被滿足，也讓跨性別者蒙受這些不當的指涉——因為真正欲犯罪者並不需要聲稱自己是跨性別，即可行之，並不會因為加入跨性別者的使用而有所影響。此外，這樣的討論也忽視女跨男等跨性別者的存在，跨性別者的實際樣貌、需求乃至於不同的身分，都被淹沒在這些假想的敵意之中，跨性別者渴望性別友善空間解決自己的基本需求，這樣的事情被拿來跟犯罪連結，被揶揄及攻擊，但這樣真的有助於建立一個女性安全空間嗎？我們應該反思，造成女性危險跟跨性別者生活困難的，其根本皆是不友善、不互相尊重的社會氛圍，我們應當試著跳脫目前二元對立的思考框架，看見多元群體的需求，並從中找到相互支持的可能。
所謂真正的多元，是不需要藉由攻擊、貶抑他人的方式，拉抬自身的需求與價值，而是尊重彼此差異、相互扶持，集結眾人力量一起向社會爭取所有社群的權益，這才是多元能帶來的最大福祉，也是我們不斷強調跨越二元、看見多元的理由。生活中隨處可見許多對於各個社群的僵化框架和單一扁平化的想像，忽略了個體多元身分交織的複雜性，也忽略了大家可以一起攜手爭取權利，而非一定要靠互相撕咬踐踏才能搶得保障的可能性。真正的多元不該是非黑即白的是非題，而是一個能夠複選、沒有絕對答案的多重選擇題。
多元群體合作的可能性
與此同時，我們除了擁有性多樣社群的身分外，可能也會同時擁有身心障礙者、感染者、原住民、移工、新住民、勞工、BDSM或開放式關係實踐者等身分，這些是構成我們每個人的一個部分，無法被單獨切割出來的；當構成自我的任何身分在主流社會中未被充分理解接納時，便可能形成歧視與汙名，使我們每個人都有可能受到差別對待。因此，除了看見性別議題上的多元，其他社群的議題也同等重要，而不同社群面臨的問題也十分相似，都是基於不理解而帶來的對立性歧視行為；除了性多樣社群外，正視各類社群的存在，並彼此合作攜手前進，才能有對抗新型態仇恨言論的能量，並讓社會大眾看見建立多元友善社會的重要性。
今年主題「與多元同行（Stand with Diversity）」即是破除不同身分之間的對立，尊重彼此多元身分的交織。歷年來臺灣同志遊行舞台上的倡議，主辦單位臺灣彩虹公民行動協會（下稱臺彩協會）也都會邀請原住民、感染者、移工及身心障礙者等社群團體，希望能透過遊行帶來的集結時刻，讓參與遊行的夥伴，乃至社會大眾有機會看見各類社群，並進一步理解其困境與需求。除了在遊行現場外，臺彩協會也致力於向各個商業合作夥伴推廣友善職場的概念與想像，讓多元價值延伸並落實於日常生活之中。
面對新的挑戰，我們需要向社會繼續呼籲看見多元，理解不同身分、群體的需求與困境，不再以身分限制對立你我，並與各個不同的社群與團體攜手並進，一同打造尊重多元、去除狹隘二元對立的社會，讓我們在看見自身的獨特之餘，也能擁抱他人的多元，與多元同行。第21屆臺灣同志遊行，誠摯邀請大家一起上街，讓我們不分異己結伴同行，共同建立可以抵擋仇恨與漠視的友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