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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華語與粵語電影看亞洲性/別意識流變

文:一棠

緣起

藝術作為回應現實的一種方式,根據其呈現手法的不同,或回顧、或前瞻,各式各樣獨特的美麗皆可在此肆意綻放——其中,我尤其喜歡電影。一部電影的誕生,集結的是一群創作者的咀嚼思考與再詮釋,無論是硬體如器材與剪輯手法的推陳出新,或是精神如隱晦與批判地回應時事,透過電影的解讀與留存,我們對特定年代的想像,彷彿就被定格在那一幀幀不會褪色的劇照中,酸甜苦辣都值得被保留。

其中,在相對熟悉的亞洲文化裡,由於性/別議題本身具備多變且敏感的特質,使其不是能被信手拈來大肆討論的主題;然在更為自由的電影藝術中,這樣的特質卻能成為替劇情與角色增色的重點,相關元素的選用亦經歷一系列演變的過程:時代推進伴隨大眾價值觀與接受度的逐漸開放,促使導演與編劇在編排劇情時的限制漸少,表現手法也更加多元。

為了應證印象裡朦朧的轉變是否具有規律性,透過觀察近幾十年裡,曾使用性/別相關元素的中港台華語與粵語電影作品,根據時間先後篩選出幾部較為人熟知或具劃時代意義的經典,再按照內容與呈現手法進行劇情的分析,期待藉此能歸納出不同時代作品是否共享類似的邏輯。

  • 2000年以前

恰逢香港電影的黃金年代,彼時港片產量多且題材豐,將同志情愫納入劇情設計並非個案;然如何運用此類元素,從前期相對詼諧的呈現手法,直至中後期讓同志情誼成為更隱晦時事的隱喻,還是經歷大環境的催化。

前者如陳可辛執導於1994年上映的《金枝玉葉》:女主阿wing透過女扮男裝的方式接近男主顧家明,兩人同居乃至暗生情愫。歷經男主誤以為自己「變成同性戀」而飽受困擾,直至發現愛人真實身分為女子,才告白「男的也好,女的也好,我只知道我喜歡你」。結局有段女主換上婚紗追回男主的詮釋,也被解讀成為了疏導觀眾的恐同心理而設計的橋段。

後者如王家衛執導於1997年上映的《春光乍洩》:劇情講述男同志伴侶何寶榮與黎耀輝於阿根廷的壯遊。兩人自根本上的衝突與不合,於電影開頭即預示了悲劇的收場——不斷釋放最激烈的情緒刺傷對方與自己,不過是摻了血淚最原始的告白。整部電影被指稱是針對香港回歸,內部詭譎氛圍與國際情勢暗潮洶湧的回應,而同志情愫禁忌與激烈的特質,正好與彼時國際政治處境不謀而合。

彼時針對性/別元素的選用,主要在於凸顯「少數」同性戀與「普遍」異性戀的差別,但態度仍可見有自戲謔至嚴肅的轉變:從前期重點刻劃大眾的刻板印象,如男同性戀娘娘腔或女同性戀男人婆的設定,到中後期能大膽嘗試以更為中立的角度剖析,發掘並運用刻板印象以外的特質,更甚或與其他議題進行連結,以敏感借代更敏感,以少數影射更少數,屬於配合時代的一種前進。

  • 2000年至2015年左右

做為一個過渡,這個階段的始末較難被界定:初邁入千禧年代,亞洲地區局勢面臨重新洗牌,此時的電影創作彷彿也正為了邁入下一個階段,於風格調性上做調整與嘗試。這段時期倘若有電影加入了同志情誼的元素,大多是著墨於其禁忌與不確定感上,借代表達角色漂泊無依與叛逆的特質。

如侯孝賢執導於2005年上映的《最好的時光》:其中青春夢女主角陳靖的性傾向設定為雙性戀,流連於女友Micky與炮友震之間,與其說她是因為性傾向的流動而感到無所依歸,不如說她是以此為藉口。如同彼時多數的年輕人一樣,打滾在名利與慾望之間,在偌大吵雜灰濛濛的城市裡,似一隻無法駐足的無腳鳥,唯有疼痛才能提醒她正活著。

此外,台灣以校園、初戀為主題的電影亦開始發展,經典如易智言執導於2002年上映的《藍色大門》與楊雅喆執導於2012年上映的《女朋友。男朋友》,亦涉及懵懂的性傾向探索與同志純愛。徘徊在絕對安全的邊緣,躁動著向外探求,期待找到所謂的正確答案,填補難以言說的迷惘。這樣的朦朧與浪漫,屬於大部分觀眾都可以找到共鳴的,青春專屬的一道風景。

上述舉例的三部國片,在設定上皆高度借鑒台灣的真實社會,甚至可說劇情基本圍繞著台灣文化出發。這也代表彼時有關性/別元素的呈現,在電影藝術與現實社會裡的隔閡較小,倘若需要回頭分析當時的社會氛圍,電影可說是很好的切入角度之一。

  • 2015年以後

隨著同婚與平權觀念的逐漸普及,近幾年國片在性別平權領域的耕耘,不但隨著國片數量的增加而越發平常,更跳脫僅討論「男男」或「女女」同性戀愛情的範疇,轉而納入如家庭、原住民、變性與變裝皇后等更豐富的性/別主題。

首先針對家庭型態轉變的創作,如徐譽庭與許志彥共同執導於2018年上映的《誰先愛上他的》與鄭有傑執導於2020年上映的《親愛的房客》,前者涉及同志共組家庭的艱難與傳宗接代的問題,後者談到來自家人的諒解與收養資格的限制,兩部作品皆以充滿台式風格的筆觸娓娓道來:即便同婚已經通過,同志伴侶期待能夠共組家庭的過程仍較異性伴侶艱辛,渴望真正的平權,社會還有極大的空間可以進步。

其他如王育麟執導於2017年上映的《阿莉芙》,不只談及主角生理性別與心理性別不符的內心衝突,更探討對於變性的抉擇與排灣族傳統的外在衝突;而王國燊執導於2020年上映的《男兒王》,透過喜劇包裝,實則拋出對於固化性別角色的質疑,同時並推廣了變裝皇后的文化。還有周美玲創作,以六個亞洲城市為主題的「六城彩虹計畫」,更是一極具代表性的嘗試。

更加多元的主題選用與手法上更加大膽的嘗試,在挑戰觀眾接受度之餘,亦提供管道讓受眾可以接近與認識這些特別的文化;來自獎項的肯定,亦鼓勵了此方向的努力的確有其必要。

結語

以上整理尚且停留在十分粗淺的階段——回顧近代華語與粵語性/別議題相關的電影作品,尚有許多經典無法被談及。此外,為了迎合主流觀影的喜好,商業電影的劇情在設計之初,其議題亦經過淘選;加上影視行業的入行門檻漸低,自媒體與一般民間投資的興盛,其流變的界定在不同觀影人心中本就是因人而異的。

然正如同性/別議題本身擁有自由且流動的特質,我們樂見其以更多采多姿的樣貌出現,善用電影本身易傳播的特性,不僅推廣平權意識,更讓原先屬於少數的文化有機會普及給更多人知道。這些帶有亞洲文化濾鏡的電影作品亦值得被繪製成一張觀影地圖,來自經驗的傳承與共享,或許可以成為尚在迷惘的人心中的一道指引。